《禪關策進》講記

第二講


鄭振煌教授主講

上個講次我們提到了參公案,看話頭的起源就是趙州和尚回答僧人的問題,狗子有沒有佛性?趙州和尚說沒有佛性。這就是禪宗所說的教外別傳、不立文字,不立文字就是不依經典上面所說的,完全是隨機應變,看看禪和子、學生,程度是到什麼程度,臨門一腳。講的完全跟經典不一樣,大乘經典明明講眾生皆有佛性,而且佛性不增不減。趙州和尚卻說沒有佛性,狗子沒有佛性,目的就是要令那個僧人起疑情。起疑情,他才會死心塌地的想要去參究為什麼狗子沒有佛性?為什麼明明經典說眾生皆有佛性、眾生皆可成佛、眾生皆是佛,而你趙州老和尚卻說沒有佛性,這樣子才會起疑情。起疑情就是一種所緣境,在觀的所緣境,那就這一個所緣境、就這個對象不斷的去參它,去觀它,為什麼沒有佛性?為什麼沒有佛性?經典明明講了佛性,你為什麼說沒有佛性。


同樣我們在禪宗的歷史裡面看到,丹霞燒佛,南泉斬貓,或者是磨磚欲成鏡都是這種道理。磚頭要一直磨,磨目的何在?要讓磚頭變成鏡子,磚頭不可能變成鏡子,因此就起了疑情,磚頭怎麼能夠磨成鏡子?佛像是非常尊貴的,是佛弟子一直在禮拜的,可是你為什麼把它燒掉?出家人、學佛人都不可以殺生,你為什麼把一隻貓給殺掉了?這些目的都是在起疑情。起疑情,這個疑情就變成了所緣境,就變成了參究、研究的目標,一直研究,一直研究,研究到忽然靈機一現,了解到那個真相,了解到這個師父給我這個話頭的用意何在,他給我這個話頭,他所講的話為什麼都是無厘頭?為什麼都是違反常情?都是違反教理的,為什麼?到最後恍然大悟,這稱之為悟。

那悟以後還要繼續修,我們再看第二則,「趙州諗禪師示眾」,前面已經提過趙州回僧人說狗子沒有佛性。
那現在又看到趙州他另外的一個開示,
「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,若不會,截取老僧頭去。老僧四十年不雜用心!除二時粥飯,是雜用心處。」
趙州和尚說你只要究理,「理」這裡指的就是話頭,你只要參究這個話頭,坐看三二十年,你只要坐著一直在那邊參,為什麼參話頭坐著比較好?因為我們人在動的時候,心會亂,只有在坐下來才比較好用心,否則我們身體的動作會影響到我們專心,尤其在行動的時候,有外境,外境會干擾到內心的寧靜,所以要坐著來究理,來參究這個話頭三二十年,如果不會,那我的頭就給你了。老僧四十年不雜用心,老僧四十年了,只有參話頭而已,只有專注在一個話頭上,只有究理而已。除了二時粥飯,僧人吃兩餐,早上吃粥,中午吃飯,「除二時粥飯,是雜用心處」,因為粥跟飯有各種各樣的菜或是粥,或是飯,那時候必須要去分辨粥飯。

如果是疑情已經打成一片,已經成團的時候,連粥飯都沒有味道,也不曉得自己在吃飯,那只是維那說吃飯,那你就跟著維那去吃飯,也不曉得你在吃飯,那時候已經是疑情打成一片了,而這裡所講「除二時粥飯,是雜用心處」,因為他是獨修,不是在大叢林裡面,如果在大叢林裡面,那都有維那,都有侍者在那邊互觀,所以不一樣情況,當然我們也可以以這個來起疑情,為什麼除掉二時粥飯是雜用心處,而其他時間就不是雜用心處?我們可以想難道他不必沖澡嗎?可能,禪修的人可能一個禮拜、一個月、一年是不洗澡的,因為在北方天氣比較冷,或者是他上洗手間難道不需用心嗎?也可以當作話頭來參。

玄沙備禪師示眾」,「夫學般若菩薩,具大根器,有大智慧始得。若根機遲鈍,直須勤苦忍耐,日夜忘疲,如喪考妣相似。恁麼急切,更得人荷挾,剋骨究實,不妨亦得覯去。」
他講說學般若的菩薩必須要大根器,有大智慧才能夠學般若,如果根機遲鈍就必須勤苦忍耐,日夜忘疲,如喪考妣,如喪考妣就好像父母親過世了一般那樣子傷心,意思就是為什麼我現在還沒有開悟,還沒有成佛?這樣子的急切。更得人荷挾,荷就是被別人背著,挾就把你帶著,得到別人也就是師父的荷挾、的提攜,剋骨究實,不妨亦得覯去,這個覯就是看的意思,這就不妨也可以看去,不妨也可以去看這個修行的法門,看話頭。

如果心很急切,又有人來引導、指導,來幫忙,剋骨究實,幫忙你去開悟,因為開悟可以有兩種方式,一種是自己開悟,那另外一種是別人一直在那邊提醒你,別人一直在引導你,開悟,引導你開悟,你說東,師父就說西,你說北,師父就說南,一直回答你沒有頭的話,要令你去疑,令你去起疑情,那你就抓住這個疑情,為什麼師父老是講這些沒有道理的話?那你就提起那個疑情。如果是小根器者,一聽到師父講沒有道理的話,就說師父錯了,這個不是大師,我要走了,那掉頭就去了,掉頭就去,就喪失了這個學習的機會,這個禪師他就用這種方法,一直在逼我們,一直在逼拶,一直在逼拶。

鵝湖大義禪師垂誡」,「莫只忘形與死心,此箇難醫病最深;直須提起吹毛利,要剖西來第一義。瞠卻眼兮剔起眉,反覆看渠渠是誰?若人靜坐不用功,何年及第悟心空。」
又是另外一種的開示,「莫只忘形與死心」,不要只忘形,忘掉身形,以及死掉這顆心,這個是禪師一直所反對的,因為修禪必須要活活潑潑,而不是那種枯的禪,枯木的禪,而不是死灰的禪,一定要活活潑潑,所以莫只忘形與死心,心不是死的,這個跟小乘的禪法不一樣,小乘的禪法一定要令心止,止到很深,但重點要起觀,而禪宗的修行法不是,心要活潑,心要跟大自然,跟生活結為一體。「此箇難醫病最深」,這個忘形死心是最難醫的病,而且這種病是最深,很多人禪修,禪修到說我怎麼身體不見,好高興,我的功夫非常高,那死心,為什麼我的心一點都不動?都沒有任何的覺察了?那這個是最難的病,因為我們會執著,這個是勝境界。
「直須提起吹毛利」,吹毛利就是非常利,那個心要非常仔細,
「要剖西來第一義」,要把如來西來義清清楚楚,西來第一義,祖師西來義到底是什麼?也就是達摩祖師他為什麼來中國,依照禪宗的說法,他是要把以心傳心的心地法門帶到中國,因此要「瞠卻眼兮剔起眉,反覆看渠」,就一直看,一直盯著看,也就是一直參究,參究「渠是誰」,參究那個是誰,或是我是誰,也就是另外一個話頭,就是誰,提起誰,參究我是誰…。

永明壽禪師垂誡」,永明壽禪師是宋朝的,延壽禪師也是主張禪淨雙修,來到元宋的時候,禪跟淨合流了,禪跟淨合在一起了,都是主張禪淨雙修的。

「學道之門,別無奇特,只要洗滌根塵下無量劫來業識種子,汝等但能消除情念,斷絕妄緣,對世間一切愛欲境界,心如木石相似,直饒未明道眼,自然成就淨身。若逢真正導師,切須勤心親近。假使參而未徹,學而未成,歷在耳根,永為道種,世世不落惡趣,生生不失人身,纔出頭來,一聞千悟。」
這些文字都非常美,這些祖師都是大學者,這個文字很簡單,總之就是要不被世間的一切愛欲境界所動,如果碰到真正的導師就必須勤心親近,如果參而為徹,還沒有徹悟,學而未成,那麼就要把善知識所說的話記住,一直在耳根想起,永為道種,如此至少可以保得世世不落惡趣,可得人生而繼續修行。

黃龍死心新禪師小參」,「諸上座,人身難得,佛法難聞,此身不向今生度,更向何生度此身!你諸人要參禪麼?須是放下著。放下箇甚麼?放下箇四大五蘊,放下無量劫來許多業識。向自己脚跟下推窮,看是甚麼道理?推來推去,忽然心華發明,照十方剎。可謂得之於心,應之於手,便能變大地作黃金,攪長河為酥酪。豈不暢快平生!莫只管冊子上念言念語,討禪討道,禪道不在冊子上。縱饒念得一大藏教,諸子百家,也只是閒言語。臨死之時,總用不著。」它這邊提到如果想要參禪的話,就要放下四大五蘊,這個地水火風,色受想行識,四大五蘊通通放下,還有業識,放下無量劫來許多業識,這個業識指的是什麼?業識就指我們的八識,因為我們八識都是造業所得來的,因此稱之為業識。

能力最強、造業造最多的就是第六識。其次是第七識,第七識是藏鏡人,躲在後面,我們發現不到,但第六識一直在那邊出主意,這個是業識,而第六識指揮前六識來工作,身語意業就留下力量、潛力在阿賴耶識中。

那這樣子「向自己腳跟下推窮,看是甚麼道理?」也就是把心收回來,收回到自己,不要往外攀緣,就收回到自己,向自己腳跟下參究,參究為什麼有我這個人,為什麼有五陰,我這個人哪裡來的?我生從何來?死往何去?這個就是人生的大事,就是生死的大事,我從哪裡來?死了,我往哪裡去?一直在參究,參究哪裡…生是什麼?死是什麼?是什麼?…這個就是疑情,疑情讓它成片,讓它成團,那後面就提醒如果只是讀書而不修,那是沒有用,
只不過是像讀得「縱饒念得一大藏教諸子百家。也只是閒言語」。閒言語,那是別人的言語,到臨死的時候,真的是用不著,也就是我們在緊急的情況下,或是在生病的時候,就可以體會到這一句話,往往我們所讀的那些道理通通忘光了,那會出現的只有平常實修的,平常用功用到什麼程度,在緊急狀況下才可以提上來。

「評曰」,蓮池大師的批評,「不可見恁麼說,便謗經毀法。蓋此語為著文字而不修行者戒也;非為不識一丁者立赤幟也。」
蓮池大師他就提醒不要因為前面所說,縱使讓你讀得三藏十二部,諸子百家也都是閒言語,那你就有了藉口,我不必讀經了,我不必聽經了,不是,因為黃龍禪師他講這句話是對那些只讀書而不實修的人而講的,這個是當頭棒喝,可能我們很喜歡聽課,很喜歡看佛書,可是要我們去禪修,不不不,那個太辛苦,那個太痛苦,都不實修,這個是警戒,並非是說為不識一丁者,也就是什麼文字都不懂的,不讀書的人立一個赤幟,那個就是紅旗子,不是這個意思,而是要教觀都要并行,有教,有觀這樣子才好。

東山演禪師送徒行脚」,就是有一個徒弟要去行腳了,就是要離開師父,一般都要在師父旁邊跟著五年、十年學習,學好了就可以去行腳,東山演禪師就送他的徒弟去行腳,他這麼說:「須將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,討取箇分曉。如只隨群作隊打哄過日,他時閻老子打算飯錢,莫道我不曾說與你來。若是做工夫,須要時時簡點,刻刻提撕,那裏是得力處,那裏是不得力處,那裏是打失處,那裏是不打失處。有一等纔上蒲團,便打瞌睡;及至醒來,胡思亂想;纔下蒲團,便說雜話;如此辦道,直至彌勒下生,也未得入手。須是猛著精彩,提箇話頭,晝參夜參,與他廝捱。不可坐在無事甲裏,又不可蒲團上死坐。若雜念轉鬥轉多,輕輕放下,下地走一遭;再上蒲團,開兩眼,揑兩拳,竪起脊梁,依前提起話頭;便覺清涼,如一鍋沸湯,攙一杓冷水相似。如此做工夫。定有到家時節。」

他這邊提醒說修行要用功,要將生死二字貼在額頭,這個應該是很時髦的,我們應該額頭貼一個生死兩個字,好好去參究生死的大事,如果只是隨著群眾打哄過日,「他時閻老子打算飯錢」,就是死的時候,閻羅王就來算你吃了多少飯,你又吃了那麼好,結果又沒有了生死,又不用功,你千萬不要到臨終的時候,閻羅王跟你算帳,你才說我沒有跟你提醒。如果做工夫的必須時時簡點,刻刻提撕,所謂提撕就是參究,一直究那話頭,一直究那個題目,那個所緣境去研究,所以禪修在中國佛教來講就是思維修,要去不斷的思維。

如果在小乘佛教,還不怎麼重視思維,小乘佛教是重視客觀的看而已,並不主觀的思維,也就是四念處,你只是在心定下來以後看你的身是什麼情況,這個時候如果以呼吸為所緣境,你就一直觀呼吸的長短、冷熱、通塞、滑澀等等八相,只是觀現有的情況,並不做思維。

但是大乘佛法就不一樣了,這很強調思維,而不是心死死的,大乘佛教強調思維修,尤其禪宗它就是要參究,它就一直參,參的意思就是研究,研究就是一直鑽研,一直鑽,一直鑽,一定要弄清楚,念佛的是誰?狗子為什麼沒有佛性?狗子明明有佛性,它怎麼會沒有佛性?就一直鑽,一直鑽,鑽到你得到答案,你得到答案的時候就把所有的疑問通通打掉了,那時候再也沒有疑問,它是把疑情提起來,就這個疑問去研究它。
有些人說纔上蒲團就打瞌睡,醒過來了就開始胡思亂想,然後ㄧ下蒲團便說雜話。那像這樣子的打坐直到彌勒菩薩下生也未得入手,因此話頭要提起來,要晝參夜參,與他廝捱,跟他撕磨,跟他對抗,再研究,研究那個話頭,不可以「坐在無事甲裏。又不可蒲團上死坐」,不可以坐在無事甲裏,什麼叫無事甲裏?就是整個放鬆,我們如果修南傳小乘的佛法都是這樣,放鬆,放鬆,你頭皮放鬆,眉毛放鬆,嘴巴放鬆,兩個肩膀放鬆,放鬆,你的念頭要放鬆,這個就是無事甲裏,什麼都不必做。但禪宗不是,禪宗一定要參話頭,要研究話頭。

也不可以在蒲團上死坐,不可在蒲團上死死坐在那邊,能夠坐長一點時間就洋洋得意,我很厲害,我可以坐很久。那後面還有一個禪修的方法,如果是「雜念轉鬥轉多」,雜念轉鬥,鬥就是鬥爭,這個念頭鬥過來,鬥過去,意思就是有不同的念頭一直出現,然後念頭又多了,那個時候要怎麼辦?輕輕的放下這些雜念,那就下座,走一圈,再上蒲團,或者那個時候眼睛睜開,開兩眼,揑兩拳,這個拳頭一捏,一用力,讓自己提起精神,竪起脊梁,又開始來提話頭。

佛跡頤菴真禪師普說」,「信有十分,疑有十分。疑有十分,悟有十分。可將平生所見所聞,惡知惡解,奇言妙句,禪道佛法,貢高我慢等心,徹底傾瀉。只就未明未了的公案上距定脚頭,竪起脊梁,無分晝夜,直得東西不辨,南北不分,如有氣的死人相似。心隨境化,觸著還知,自然念慮內忘,心識路絕。忽然打破髑髏,元來不從他得。那時豈不慶快平生者哉!」

一開始講到「信有十分,疑有十分。疑有十分,悟有十分。」這個非常好,為什麼說信有十分,疑就有十分呢?信跟疑不是相對的嗎?不是你有十分信就是一分疑都沒有嗎?這個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什麼叫話頭,什麼叫疑情,話頭一定是無厘頭的,一定是不合理的,一定是讓你產生疑問的,所以信有十分,你疑就有十分。比如說我們非常相信佛所說,大乘經典所說,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而且佛性不增不減,不淨不垢,即使是畜生、餓鬼、地獄,佛性都沒有減少過,我百分之百的相信這句話,當趙州和尚說狗子沒有佛性,我是百分之百,我是十分的相信,當然那個時候疑情就特別的強,因為我真的搞不懂你這個老和尚是不是老糊塗(lāu-huan-tian),是不是有問題,你離經叛道,你竟然敢跟釋迦老佛爺來相辯論,那個時候真的是信有十分,疑就有十分。

如果你對大乘經典所說眾生皆有佛性,是真的嗎?我看有一些人,那真的很壞,壞到不可言喻,怎麼有佛性?你懷疑的話,那麼趙州說狗子沒有佛性,太棒了!我終於找到知音,我們兩個英雄所見略同,那這樣子疑情就提不起來,所以參禪雖然說要提起疑情,信心越堅強越好,信有十分,那疑就有十分,那個疑情就有十分,疑情就特別的大,當疑情特別的大,那個時候越不容易忘記,因為那時候不死心,我才不相信趙州和尚說狗子沒有佛性,我才不死心。趙州,難道你成佛了嗎?難道你是釋迦牟尼佛的師兄或是老師嗎?我不相信,我要參究,那個時候就是力量特別大,所以疑情特別大,那個疑團特別大,疑的力量非常大,等到大…大到晚上也睡不著覺,你吃飯也在提起疑情,你上廁所也在提起疑情,任何時刻你都提起疑情,因為我不相信這句話,我不相信師父你講的這句話,所以師父都是故意講顛倒的話,故意講顛倒的話讓我們起疑情。

信有十分,疑就有十分。那疑有十分,悟就有十分。當然疑有十分,如果沒有開悟,連一分都沒有,一定要那個疑情,那個疑團,你不放棄,你緊緊抓住那個話頭,狗子沒有佛性,狗子哪裡會沒有佛性?抓住那個話頭,一直抓著,那這樣子那個力量就大,所以疑有十分,悟就有十分。禪宗也經常講小疑小悟,大疑大悟,不疑就不悟,那不疑表示我們的信心不夠,因為我們猶疑不決。那個時候,要修行時候就平常所看的書,所聽來的通通放下,只有提起一個疑情,那個疑情就是我要參究,我要去鑽它的目標,只要把它打破了,就像我們在挖路,那個隧道,一座高山要鑽山洞,那就一直鑽,一直鑽,沒有鑽出洞來,絕不死心,那個疑團沒有把它鑽破,沒有把它鑽過去,我絕不放下。

那個時候就變成了東西不辨,南北不分了,如有氣的死人,一點分辨能力都沒有,可是還有呼吸,他還沒有死,那這個久了以後,那自自然然念慮內忘,心識路絕,也就是一定要逼到盡頭,那個時候我們求生的本能就出來了。絕處逢生,狗急跳牆,平常讀書,一看就忘了,如果明天要考試,今天晚上開夜車的功效最好,因為那時候最用功,因為那個時候很怕考試不及格,那如果像現在這個老師、教授都不敢當掉學生,那個學生一定學不好的,因為那潛能沒有發揮出來,因為學生是老師的衣食父母,不可以當掉,一當掉,以後你們不選我的課,那我就沒飯吃了,惡性循環。一定要逼拶,逼逼逼,開夜車其實是效果最好,不過那個效果是考試的效果最好,考完試又忘記了,所以還是要平常用功。

再看宋朝徑山大慧杲禪師「今時有自眼不明,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;又教人隨緣管帶,忘情默照;又教人是事莫管;如是諸病,枉用工夫,無有了期。但只存心一處,無有不得者。時節因緣到來,自然觸著磕著,噴地醒去。」
我們看這段話是大慧宗杲他很明顯的在批默照禪,默照禪也在批話頭禪,這兩者批過來,批過去,他說「今時有自眼不明」,有一些自己眼睛都沒有打開,只是叫人,所謂的只管打坐,又叫人默照,又叫人是事莫管,管什麼生死大事,只管打坐就好了,如是諸病,枉用工夫,無有了期,因為在大慧宗杲的意見看來,他就認為這樣子力量不夠,你只管打坐,只是默照,坐在那邊,也許久了,你就打瞌睡,那個力量不夠強;參話頭的主張說力量要強,所以疑有十分,悟就有十分,因為疑越疑,越力量大,那個疑團越大,因此當爆破的時候,那個疑團破掉的時候,鑽破的時候,了解到真相的時候,那種悟會越大。他這邊在批判默照禪,默照禪這樣子用力用的不夠。因此大慧宗杲說「只存心一處,無有不得者」,你只要存心一處,存心一處也就是參話頭,參究話頭,參究一個主題,參究一個疑情,那個疑情。

「把自家心識緣世間塵勞的,回來底在般若上,縱今生打未徹,臨命終時定不為惡業所牽;來生出頭,定在般若中見成受用。此是決定的事,無可疑者。」
這邊有提到般若,大乘的佛法都離不開般若,所謂的般若指的就是超越的智慧,能夠見到一切諸法畢竟空的智慧,他這邊講「把自家心識緣世間塵勞的」,也就是我們平常都是攀緣色聲香味觸法,五欲,攀緣世間塵勞,把它拉回來,拉回到般若上,般若就是空性的智慧上,一直思維空性的智慧,如果就參話頭來講,一直參究話頭,參究到話頭破了,這個就是空性,也就是不再執著有那個話頭,你看到了真面目,看到了一切皆空,或是一切皆真如,即使這一世沒有徹悟,臨終也不會被惡業所牽,因為那個時候有空慧。

「但自時時提撕,妄念起時,亦不必將心止遏;只看箇話頭,行也提撕,坐也提撕。提撕來,提撕去,沒滋味,那時便是好處,不得放捨,忽然心華發明,照十方剎。便能於一毛端,現寶王剎,坐微塵裏,轉大法輪。」

第三段就是大慧宗杲禪師他講到他的法門,他的法門要時時提撕,時時提撕就提起這個話頭,話頭是疑問句或是簡單的一個「無」,或是「誰」,總之就是疑問的,我們英文的what, when, who, where,why,這五個w,還可以加上how,這樣子把它提起來,以這些為所緣境,時時提撕。即使我們提話頭的時候有妄念來了,也不必將那個妄念止息。

那跟其他的所謂五停心觀修行方法是不一樣,五停心觀是用對治法的,而是什麼呢?你只要提起話頭,而妄念起了,你不理它,妄念它是緣起,也必定緣滅。就好像修四念處也是這種道理,修四念處,身念處如果以呼吸為所緣,那就一直注意到呼吸上,那個時候妄念會覺察特別清楚,就會覺察很多的妄念,這個時候不理它,你只是守住呼吸,不要失掉呼吸的出入注意,你就一直觀那個呼吸的出入,不管其他的妄想,其他妄念通通不理會。

那這個參話頭也是一樣,你提起話頭,即使有妄念,你也不要說我要把那個妄念給止息,因為你要止息妄念,越止息它,妄念反彈越大。就好像水已經滾沸了,你要把它壓下來,那是壓不下來的,反動力會越大,就像六祖所說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」,那百思想沒有關係,百思想也是來自心性,也是來自佛性,也是來自我們的本心,所以本來就是我們心的一種功能,只是你認為妄念不好而已,你不要理會,不必將心止遏,這個就是修行的要領。

這個話頭,只看話頭,行住坐臥都不離話頭,提撕來,提撕去,如果提撕到沒有滋味,那時便是好處,什麼叫作沒有滋味就是好處?沒有滋味的時候,你才會不死心,如果有滋味,你心一高興,那個話頭又丟了,所以沒滋味,你不死心,你會繼續的提撕它,你不要放棄那個話頭,如此忽然心華發明,大悟,照十方剎,十方國土都看的清清楚楚,那後面有這麼一句,「便能於一毛端,現寶王剎」,一毛端是非常微細的微塵,看到佛剎,看到莊嚴的道場,「坐微塵裏,轉大法輪」,微塵是非常微細,坐在微塵裏面,可是卻能夠轉大法輪,這個就是表示開悟了以後見到了華藏世界,因此法界的緣起重重無盡在度化眾生。

「評曰:師自云他人先定而後慧,某甲先慧而後定。蓋話頭疑破,所謂休去歇去者,不期然而然矣。」這個是大慧宗杲他講說其他的人是先修定,而後慧,而大慧宗杲說我本人是先慧而後定,為什麼是先慧而後定?因為讓疑情、疑團破了,那個時候就是開智慧,也就是大悟,也就是悟得無我,悟得空,那個時候自然休去歇去,自然知道我空,知道人我空,五陰空,因此心就定了,心不期然而然。

那跟默照禪的修行方式不一樣,默照禪是說只管打坐,這個就是修定。但是看話禪它是觀。一個修止,一個修觀;這個偏重點是有所不同。當然這個是看話禪的意見,認為默照禪是枯木槁灰,沒有智慧,只是它一家之見,默照禪不這麼認為,它認為也要有正念,要默照一切的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