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禪修教觀》-4-般若中觀禪觀

般若中觀禪觀(七)

鄭振煌教授主講
三、般若綱領
《般若經》最早出現的是《八千頌般若》,其後漸次有其他的般若經典完成。《八千頌般若》翻譯成中文,名為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》,總共有三十二章,並且人格化般若波羅蜜多,如讚頌云:「此崇高之生產者,一切英雄所愛之母,其心堅注於最高目標。」「猶如一切有情和藹親切之老祖母。」後來的《般若經》更說:「般若是一切諸佛之母。」一切諸佛之所以稱之為佛,是因為證悟般若波羅蜜多,將之人格化,用文殊師利菩薩代表般若,並稱為七佛之母。七佛代表一切諸佛,一切諸佛的母親,生產一切諸佛的就是般若波羅蜜多。
(一)無名可名
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》卷一,開宗明義就說:
爾時須菩提白佛言:「世尊!佛使我為諸菩薩說所應成就般若波羅蜜。世尊!所言菩薩,菩薩者,何等法義是菩薩?我不見有法名為菩薩。世尊!我不見菩薩,不得菩薩,亦不見、不得般若波羅蜜,當教何等菩薩般若波羅蜜?若菩薩聞作是說,不驚不怖,不沒不退,如所說行,是名教菩薩般若波羅蜜。復次,世尊!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時,應如是學,不念是菩薩心。所以者何?是心非心,心相本淨故。」
    《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一也說:
爾時,尊者須菩提白佛言:「世尊!佛作是言,令我隨所樂欲,如其所應宣說菩薩摩訶薩般若波羅蜜多。世尊!以何等義名為菩薩?當說何法為菩薩法?世尊!我不見有法名為菩薩,亦不見有法名為般若波羅蜜多。以是義故,若菩薩及菩薩法,皆無所有,不可見、不可得;般若波羅蜜多亦無所有,不可見、不可得。我當為何等菩薩教何等般若波羅蜜多?世尊!若菩薩摩訶薩聞作是說,心無所動,不驚不怖亦不退沒,是即名為教菩薩摩訶薩般若波羅蜜多,是即了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即安住般若波羅蜜多。
「復次,世尊!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多時,觀想般若波羅蜜多時,應如是學。而彼菩薩雖如是學,不應生心:『我如是學。』何以故?彼心非心,心性淨故。」
這是最重要的思想。菩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發無上正等正覺的心,是清淨、絕對圓滿的心。既然是無上正等正覺,一切平等,哪裡有所謂比一般凡夫眾生還要高尚的菩薩呢?因此,沒有所謂的菩薩。菩薩是空性,唯有證得般若波羅蜜多,才能稱為菩薩。既然證悟般若波羅蜜多,即是證悟空性,就沒有所謂般若波羅蜜多。如果有人自稱是菩薩、是佛,表示他沒有證悟般若波羅蜜多,他的般若波羅蜜多沒有圓滿,還有分別心,不是真正的佛、菩薩。真正的佛是證悟無上正等正覺,而菩薩摩訶薩正在邁向無上正等正覺的證悟途中。
    「無上正等」是三摩地、三昧。三昧是完全平等的,沒有我是佛,你是凡夫之分,沒有我是上師,你是弟子之分,一切平等。「正覺」是智慧,是般若波羅蜜多。一切法平等不二,一切法皆是空性,如此才是真正的佛。發心要成佛,因此,菩薩在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等法門時,不會執著我是菩薩,不會執著有菩薩行的對象,也不會執著有菩薩行的法。
(二)是心非心
    是心非心或「彼心非心」,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菩薩發心,是非心的,如果還有心,就不是菩薩,不是在行菩薩道。為什麼是心非心呢?如果我有成就佛道的心、幫助眾生的心,這還是有雜染的念頭,不是真正的發心。
唯有清淨的發心者,才是菩薩的發心,才是學習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心。因為「心性淨故」或「心相本淨故」,心性是本淨的,如虛空般本自清淨,可是因緣和合而發心,讓我們能夠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等。
眾緣和合而有,就是空性,因此所有的心都是非心,如果有所執著,就不是菩薩的發心。執著做壞事,自以為是,當然這是一般的凡夫,即使是執著有善可行,我在行善,還是凡夫,只不過比做壞事的人來得好而已,仍然在分別顛倒,在無明之中。一切心性本淨,執著有任何的發心,都是不清淨的。
《金剛經》要旨亦如是。須菩提聽聞大乘的教法,提出問題:「菩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云何降伏其心,云何住其心?」有成佛的發心,是貢高我慢,有我執,有我所執。如何降伏這種成佛的發心呢?讓自己成佛的發心息滅呢?可是降伏、滅了執著,卻又不能夠沒有這種發心,因此第二個問題:「應云何住其心?」不執著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可是又要能夠安住。換言之,既不可以沒有,又不可以有,不空不有,空有二者要平衡。
世尊回答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這就是住心的方法。用清淨的心來安住,不住於我在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也不住於有佛道可成,有法可以修,如此才是真正安住的方法。度一切眾生皆令入無餘涅槃,而實無滅度者,即是降伏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發心。把一切的眾生都引導到無餘涅槃,但是沒有滅度的人,沒有滅度的法,沒有滅度的境界。這就是《金剛經》的二大要領。《金剛經》圓滿般若波羅蜜多,是一直修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,在練習的當下,要降伏其心,又要安住其心,平衡這二種心。
因此《八千頌般若》第一章云:
  我不見有法名為菩薩,亦不見有法可名般若波羅蜜多。
沒有修行菩薩道的人,沒有般若波羅蜜多的法,是人我空、法我空、空亦空。行菩薩道的發心是緣起,不是真的有菩薩的發心,因為心性本淨。
(三)如是安住
    《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一說:
一切無所壞,遠離諸分別,是為非心性。
心性(此處所說的心性,不是如來藏思想的心性、佛性;《般若經》中的心性,是指妄想分別心的性)是緣起的,緣起的就會緣滅。如果發心是緣起,有所住而發心,必然會滅。比如,我們發心行善,利益眾生,可是遇到眾生不領情,或碰上不合意的境界,自己起煩惱心,也就容易退失,因為有所住。有所住是緣起的,緣起必然會因緣改變而滅。要成佛,必須遠離諸分別,遠離一切有的心、空的心,遠離有、無的分別,遠離粗重、微細的分別,任何境界都壞不了我的發心。一切皆是空性,如此稱之為非心性。
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五三八說:
菩薩摩訶薩作如是念︰我應度脫無量無數無邊有情入無餘依般涅槃界,雖度如是無量無數無邊有情入無餘依般涅槃界,而無有法及諸有情得涅槃者。所以者何?諸法法性應如是故。譬如幻師或彼弟子,於四衢道化作大眾更相加害,於意云何?此中有實更相加害死傷事不?
諸如此類的經文都在說明菩薩道的修行,應度脫無量眾生入無餘涅槃,但心中清清淨淨,並不存有「法及諸有情得涅槃」的念頭,因為萬法的本性都是空,有如魔術師變出虛無的幻人,再加以殺害,實在並無加害死傷這回事。
    菩薩必須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也就是發成佛的心,但是發心以後,還要降伏,並加以安住。要降伏利益眾生的心,可是又不能夠因為降伏而滅發心,必須安住於利益眾生的心。經文一再地強調,不僅世間法是空性,出世間法也是空性,連佛陀、菩薩、般若波羅蜜多的法門,都不具有實體。如果有法可修,有佛可成,就是執著有的修行者,是「一切有部」的行人,執著法有。
大乘《般若經》是為破除執著法有,因此說一切現象皆是空性。一切現象雖然是空性,可是《般若經》也一再讚美菩薩的理想。比如《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第十五說:
若菩薩摩訶薩欲得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當於一切眾生起平等心、無毒心、慈心、利益心、善知識心、無障礙心、謙下心、無惱心、不害心,當生如是等心。又於一切眾生作父想、母想、諸親友想。又復長時廣修諸行,所謂於施能捨、於戒能護、於忍能受、精進無懈、禪定寂靜、智慧勝解。修如是等種種勝行,隨順緣生觀察諸法,不於諸法取斷滅相。如是了知諸法真實,即能過菩薩地具諸佛法,成熟無量無數有情,普令安住大涅槃界。菩薩摩訶薩若如是修學,即無障礙相,乃至一切法亦得無障礙。須菩提!是故菩薩摩訶薩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當如是住,如是修學。如是學者,能為一切眾生作大依怙。
這是絕對的慈悲喜捨,絕對的平等心,《般若經》是在闡揚菩薩道。行菩薩道必須無所執著,三輪體空,以般若來攝導六度萬行。
一般讀者在讀《般若經》的時候,會感受到《般若經》在破除我們的執著,似乎都是講空。其實不然,《般若經》重視菩薩行,因為只有空性的智慧,才能利益眾生,莊嚴國土;這是真正的行菩薩道,因而不退轉,能成就佛道。
(四)般若攝導六度
《大智度論》如是形容六度,以般若波羅蜜為眼,其他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是五度足,足就是腳。般若是眼睛,完全是心,完全是智慧,讓我們知道如何行菩薩道。
《般若經》行菩薩道的方法是無住而生其心,令一切眾生皆入無餘涅槃,而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一切皆空,一切皆非真實,如此才能內心清淨,才不會有任何的罣礙。罣礙什麼呢?例如,我做得對嗎?發心要利益眾生,眾生領情嗎?為什麼眾生不能體會我的辛苦?為什麼有很多不如我意的作法呢?如果還有這種不清淨的心,就不能夠成就佛道。
般若是眼睛,但是心和智慧不能實際的利益眾生。譬如,我們知道怎麼煮飯,知道怎麼燒菜,知道很多的理論知識,如果沒有實際做,再多的理論知識都沒有用。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是與眾生互動的,唯有與眾生互動,眾生才能夠得到利益。如果只有般若波羅蜜,一切皆空性,眾生是得不到實質利益的。為令眾生得到實質利益,讓社會更美好,就必須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。但是在做這些利他行的時候,如果內心不清淨,心有所罣礙,就會退轉,做不成功。因此,行菩薩道要以般若為眼,以五度為足,才能夠圓滿完成。
《般若經》重於菩薩行,以般若攝導六度萬行,一方面菩薩行,一方面空性智慧;有如一隻鳥的兩翼,一直修,一直練習。從初地一直修到十地,最後趣入一切智sarvajña)地,就是畢竟的空性智慧,掃蕩內心的任何執著,而證悟一切法的總相。一切法的總相就是畢竟空。
(五)空的演進
空的思想源頭是《阿含經》中的人無我及無我所。本來「空」也是各部派所認同的思想,只不過把「空」當成是真實的,沒有把「空」也空,因而急著離開世間的有,進入出世間的空;急著進入涅槃,不受後有。如果這些智慧者、阿羅漢一一入滅,佛法就不能夠久住世間了。
如何令正法久住世間,利益眾生呢?必須有證阿羅漢者發菩提心,不入涅槃,才能夠令法輪常轉。所以佛為著正法久住,命令大迦葉不可以入涅槃;大迦葉已證阿羅漢果。
第五世紀,斯里蘭卡出現一部書,名為《法住記》,內容描述如何令正法久住世間。當中提到有十六位阿羅漢,佛陀要他們住持正法,不可以入涅槃,這是十六阿羅漢的由來。等到《法住記》傳到中國,又多加兩位阿羅漢,變成漢傳佛教的十八阿羅漢,後來更廣而大之到五百阿羅漢。十八阿羅漢在西藏佛教、南傳佛教是沒有的。為令正法久住,法輪常轉,必須有一些證果的人,以清淨心常轉法輪,請佛住世,常隨佛學……大乘佛教稱他們為諸大菩薩。
原始的《般若經》是指《八千頌般若》,內容說離、無所有、無生、無所得等,尚未明顯提出「空」的理念,只是教導我們不要執著。來到《小品般若》卷六,才說到法空:須菩提為隨佛生,有所說法,皆為空故。」但《小品般若》並沒有提到很多「空」的名稱,只有提到法空,直到中品、大品的般若經典,才開始將「空」更詳細分類。中品般若經前分提到七種空,後分提到十四種空,後來結集成十六空,進而說十八空,而大品般若經更增加分為二十種空。
(六)勝義自性
《般若經》所談的空性,與所謂的無生法忍,或者真如、法界、涅槃,是同樣的涵義;只是用空性來代表心不執著,代表心清淨,離開一切的分別妄想,讓心無所罣礙,這是《般若經》說空的理由,著重於本性空,還有自性空。
本性空(梵文prakṛti-śūnyatā),意為諸法本性清淨。源自於數論派外道以本性(prakṛti)為一切諸法的基本原理,也就是一切諸法皆由prakṛti所產生。自性空(梵文svabhāva-śūnyatā),意為諸法性本自空。自性(svabhāva)有的時候與本性合著用,所謂本性,指一切諸法本來的性質。依佛法來說,一切諸法本來的性質皆是清淨、法爾如是的。
諸法的本來性質,如虛空一般,沒有東西南北、前中後,或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之分,它是無邊無際、無始無終、不生不滅的,稱作空性。心性是清淨的,物質的本來性質也都是清淨,遠離一切的名言對待。眾生因為有我見、我所見,才開始有了顛倒妄想。
《般若經》談本性空、自性空。在談自性時,有所謂世俗諦的自性,以及勝義諦的自性。世俗諦的自性,是就別相而言,地的自性是堅硬的,水的自性是濕性的,火的自性是熱性的等等。世間法皆是緣起,皆是相對假名施設而有。唯識學五遍行中的想,就是取境,於境取相為性,施設種種名言為業。如果沒有智慧,會認為境界的相是真實的、是堅固的、是我的、是我所的,就開始有名言產生,稱這個為花,這個為桌子,這個為佛像……眾生不知道相是虛妄的,名是虛妄的,分別一切諸法的心也是虛妄的,不知道一切有為法都是緣起的,因而無明造業。世俗的法各有其自性,但是,就勝義諦而言,自性是空性、真如、法界,這是《般若經》裡所談的勝義自性。
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卷十提到:
何名無為諸法法相?若法無生無滅、無住無異、無垢無淨、無增無減,諸法自性。云何名諸法自性?諸法無所有性,是諸法自性,是名無為諸法相。
無為法是勝義的自性。一切法的自性沒有生滅住異,沒有垢淨增減,因為諸法的自性是「無所有性」,是畢竟空,是清淨,稱為「無為諸法相」。有為的法相是緣起的,凡是緣起就有自己不同的性質,所以世間法、有為法、緣起法都各有自性。雖然各有自性,但是談到勝義性、無為法的真實面目——一切諸法的總相,就是空性。
《般若經》談的本性空、自性空,是就勝義的自性來說,是諸法空相,不是就世俗的自性而言。世俗的自性是有,勝義的自性是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。《心經》提到: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不要忘記,是諸法的「空相」,也就是諸法的勝義自性,離一切的分別對待。如果是諸法的「有相」,一定是有增、有減、有生、有滅、有淨、有垢、有大、有小、有善、有惡,有其自性的。
雖然後來的大乘教法當中,「無自性空」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,但如果純粹以《般若經》來講,最重要的是要觀照兩邊,雙遮雙照,以真如、法界為量。
(七)般若波羅蜜修證
《般若經》注重智慧,不重四禪八定,不重外相,完全注重內心的清淨。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卷一四六提到:
汝善男子應修般若波羅蜜多,不應觀色若常若無常(若樂若苦、若我若無我、若淨若不淨);不應觀受想行識若常若無常(若樂若苦、若我若無我、若淨若不淨)。何以故?色色自性空,受想行識受想行識自性空;是色自性即非自性,是受想行識自性亦非自性。若非自性即是般若波羅蜜多。於此般若波羅蜜多,色不可得,彼常無常(彼樂與苦、彼我無我、彼淨不淨)亦不可得;受想行識皆不可得,彼常無常(彼樂與苦、彼我無我、彼淨不淨)亦不可得。所以者何?此中尚無色等可得,何況有彼常與無常(樂之與苦、我與無我、淨與不淨)!汝若能修如是般若,是修般若波羅蜜多。
成佛、成就無上正等正覺,必須修般若波羅蜜多。要如何修呢?不要觀色受想行識五蘊,乃至一切諸法是常或無常、是樂或苦、是我或無我、是淨或不淨。眼耳鼻舌身意、色聲香味觸法,或眼識界、耳識界,乃至意識界,一切諸法都不要觀成常、樂、我、淨,也不要觀成無常、苦、無我、不淨。
    觀成是常,即常見,固然是一般凡夫的見解,或一部分外道的見解,但一有常見,必然痛苦。比如自己的身體,還是會老、會病、會死,自己的心情也會有起有落,不可能恆常不變的。如果認為自己的五蘊是常,必然煩惱;如果認為是無常,也只能以現象來談,以世俗自性而言而已,不能達到勝義的自性。如果認為一切都是無常,也會產生問題,執著無常是真實的,無常故苦,如果不能體會到無常也是無我,則永遠處在無常的壓力之下。
舉例說明,若你出生於不好的家境,成長過程顛沛流離,一直處在焦慮,沒有安全感;即使找到工作,無論待遇好壞,如果經常把無常放在心中,總是懷疑會失去工作,心想:「萬一沒有工作怎麼辦?萬一做不好,老闆罵我、不喜歡我怎麼辦?」這就是壓力的來源。沒有空正見,將一切諸法,包括自己的身心五蘊和外界的環境,想成常,這當然是錯誤的;想成無常,也是壓力的來源。
三法印,一開始是「諸行無常」,但是還有「諸受是苦」,最後要「諸法無我」。諸法是包括諸行,同時包括有為法和無為法;有為世間、無為出世間都是無我的。把一切諸行認為是無常,固然可以生起出離心,但如果沒有最後的諸法無我,還是與世間人一樣。誰不知道諸行無常呢?可是,因為諸行無常的壓力,讓有情眾生痛苦,如果把諸行無常當成是真的,沒有人敢開車了,沒有人敢搭飛機了,沒有人敢出門了,甚至於沒有人敢開瓦斯煮飯了。無常可以讓我們生起出離心,但不能解脫。一定要體會到無我,諸法無我,才能夠真正解脫。
因此,菩薩應修般若波羅蜜多,遠離一切的分別一切諸法不當成常或無常、樂或苦、有我或無我、清淨或不清淨;不把世間法的工作、生活,或生生世世回到人間修持認為是苦;不把四禪八定認為是樂、是受。如此,才是般若波羅蜜多。這一種的智慧是高於部派佛教的。
佛在《阿含經》所談的智慧,是要有正知見,如實知一切法的實相,是真如、是清淨的。清淨,是絕對法,不是相對法。凡是有為的,緣起緣滅的,一定是相對法,令眾生感到壓力而有痛苦。
般若波羅蜜多是清淨心,遠離一切對待的心,空有不二。既要發心,又不能執著發心,既要愛眾生,又不能執著愛眾生,一切皆畢竟空,一切皆真如,一切皆法爾如是。用無住生心,行菩薩道,究竟成佛。觀自己、觀外境永遠都是清淨的,內心清淨,境界清淨,這種智慧稱為實相般若。
天臺宗把般若分為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,修到最後就是實相般若。《大般若經》說,實相般若超越一切對待的認知,畢竟清淨,觀照般若圓滿,體證一切諸法的實相。實相般若是佛所證得的智慧。
(八)般若的觀照方法
《般若經》不僅是談理論而已,而且有觀照的方法,也就是用何種心態面對一切境界。原始佛教講戒定慧的次第,而《般若經》講戒定慧是一體的,尤其是以圓滿的智慧含攝戒和定。
在實證《般若經》的修行方法時,就是面對一切的有為法,色受想行識或色聲香味觸法的時候,不要認為是常,也不要認為是無常;不要當成是大,或者是小;不要當成是善,或者是惡。因為一切有為法皆是眾因緣假合的,都是無常的,都是無我的,都是空性的。了知一切法是空,這種智慧稱為根本智,或一切智。先有根本智,而後才有後得智。根本智是了知一切萬法的無自性空,具有共同的性質——空性,一切的對待法不可得。後得智是得到一切智後,分別一切差別相之智。
掃蕩了一切的知見,內心得到清淨,如此一來出空入有,自在無礙。緣起的性相力用是在般若的智慧得到了以後,才能夠充分發揮、展現潛能的。《阿含經》主張先得法住智,後得涅槃智;而《般若經》主張先得一切智,後得方便智。法住智是觀察諸法因果緣起之智,涅槃智是知苦斷集修道而證入涅槃寂滅之智。一切智是了知一切法空之智,方便智是了知三乘權化法之智。
《阿含經》以解脫為目的,因此先了解一切諸法的真相,法住、法位、法次,也就是先得緣起智,而後才能夠證悟涅槃,所以《阿含經》以觀身心五蘊為主。大乘《般若經》以觀一切諸法空為主,因而強調先得一切智,先證悟一切的諸法實相是畢竟空,內心清淨不執著任何的邊見,才能得到方便智,目的是在利益眾生,大慈大悲展現菩薩道的精神,成熟眾生,莊嚴國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