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來藏禪修教觀(二十一)

鄭振煌教授主講
四、圓覺修行法
如來藏禪修教觀有很多法門，除了最詳細的《楞嚴經》之外，還有《圓覺經》和中國唯一被稱爲經的《六祖壇經》。《圓覺經》以如來藏為修行的所依，發心要發如來之心，修行的過程不離如來真心，所證得的結果是圓滿的覺悟。圓覺是修行圓滿所證悟的覺性，這種覺性從未消失過，是一切衆生本來具足的清淨心，這是心的本來性質。
（一）文殊菩薩章
《圓覺經》有十二位大菩薩。在這十二位大菩薩中，除了最後一位賢善首菩薩是流通分以外，其他十一位菩薩都提出圓證本覺的方法，第一位是文殊菩薩。佛如何開示文殊菩薩證悟圓覺？文殊菩薩是智慧的象徵，智慧為諸佛之母，所以佛對文殊菩薩的開示只有智慧。只要有智慧，當下就是佛，佛就是智慧，需不需要其他的修行法呢？不需要。只要了解圓覺，了解佛性，身語意不離佛性，當下就是圓覺。佛說：
文殊汝當知，一切諸如來，從於本因地，皆以智慧覺，了達於無明。知彼如空花，即能免流轉，又如夢中人，醒時不可得。覺者如虛空，平等不動轉，覺遍十方界，即得成佛道。眾幻滅無處，成道亦無得，本性圓滿故。菩薩於此中，能發菩提心，末世諸眾生，修此免邪見。
一切諸如來從開始修行時，都是以智慧覺悟，智慧能夠了達諸法的真相，沒有繞遠路，也不必繞遠路，以智慧覺察了知各種各樣的無明。什麽是智慧？智慧是了解道理，了解因緣果報的關係，了解一切萬法如空中花。空花，指病目所看到的病花；病目，經中稱為翳眼。實際上，空中並沒有花，但是眼睛有病的人，認為看到空中有花。
世間的萬物並不真實存在，完全是衆生的妄想執著所認爲存在的。譬如一尊佛像，存在不存在？不存在，因爲佛像是由眾因緣和合而有。花，存在不存在？不存在，它也是眾因緣和合而有。一切有情、無情都如空中花。有為法如空中花，無爲法也如空中花。無爲法是假名安立，是佛爲著教導弟子，能夠離開有爲而安立的假名。了解世間法如空中花，當然依世間法而成立的出世間法也如空中花。又如作夢的人，了解夢中的一切境界，醒時不可得。夢，是眾因緣所生；有情衆生猶如作夢的人，一清醒就知道夢境不可得。
覺悟者明白一切諸法如虛空一般，並非存在；覺悟者心如虛空，平等不動轉。東方與西方的虛空一樣，房子裡面與外面的虛空一樣，覺者的心知道，一切萬事萬物皆空，裡裡外外皆空。覺者的心胸如虛空一般，是平等看待一切人事物，不曾動轉過，而且覺性遍十方界，如此就是成佛了。
一切有為法如空中花、夢中境，滅掉一切如幻的有爲法，所謂的成佛也不可得。怎麽會有成佛這回事呢？衆生都非常無明，一方面執著世間事是實有，同時也執著成道、成佛是真實的，勞勞碌碌追求，到了最後，一切都無所得。爲什麽成道也無得？因爲「本性圓滿故」。有情衆生的本性、佛性是圓滿的，從來沒有消失過，因此所謂的圓覺成佛也是不可得。並非失而復得，本來就沒有消失過，眾生只是迷惑而已。菩薩能發菩提心，讓末世諸眾生，依著這種法門修行，就可以免掉邪見。
在〈文殊菩薩章〉中，佛並沒有講任何修行的方法，佛只是告訴文殊菩薩，要了解一切如幻，一切不可得。世間法不可得，成佛也不可得。一切法的本性，本來就是圓滿，本來就是如來藏。
（二）普賢菩薩章
佛在此章開始講解修行的方法。
普賢汝當知，一切諸眾生，無始幻無明，皆從諸如來，圓覺心建立。猶如虛空花，依空而有相，空花若復滅，虛空本不動。幻從諸覺生，幻滅覺圓滿，覺心不動故。若彼諸菩薩，及末世眾生，常應遠離幻，諸幻悉皆離。如木中生火，木盡火還滅，覺則無漸次，方便亦如是。
無始以來的生死流轉、煩惱痛苦，一切如幻般的無明造作，都是從如來的圓覺心所建立，也就是依如來藏所建立。幻是依實而有，有是依空而立，生滅是依不生滅而立，而凡夫的生死輪迴，是從不生死、不生滅的圓覺心所建立的。猶如虛空花，是依空而有相，眼睛有病所看到的虛空花之所以存在，除了眼睛有病以外，境界本身也是因爲有虛空，所以才有花的出現，如果沒有虛空，花不可能出現，是依空而有花的相。
「空花若復滅，虛空本不動」，虛空不會因爲有了空中花而少一點，也不會因爲空中花滅掉就多一點，虛空本來就沒有動過。圓覺心、如來藏不因生死輪迴而有所增減。
「幻從諸覺生，幻滅覺圓滿」，我們的幻想、妄想，都是從圓覺、本覺而生的。如果幻想、妄想滅了，圓覺、本覺也就圓滿。所謂圓滿，並不是失而復得，也不是增加了圓滿，我們的覺心從來沒有動過。
菩薩及末世眾生，常應遠離一切諸幻，離了一切諸幻，自然也離了圓覺，也沒有圓覺可言。就好像鑽木取火，用功在鑽木，讓木頭生起火，木頭燒盡的時候，火自然也就滅了。當一切諸幻滅了以後，所謂的覺也不存在。覺是沒有漸次可言的，覺是當下覺悟的。
比較〈普賢菩薩章〉與〈文殊菩薩章〉，我們可以發現，〈普賢菩薩章〉的修行法，是還要知道一切如幻，還要以鑽木取火來譬喻，火將木頭燒盡，木盡火滅。這章是有了一點用功，此後的菩薩修行，更是需要用功。
（三）普眼菩薩章
普眼汝當知，一切諸眾生，身心皆如幻，身相屬四大，心性歸六塵。四大體各離，誰為和合者？如是漸修行，一切悉清淨。不動遍法界，無作止任滅，亦無能證者。一切佛世界，猶如虛空花，三世悉平等，畢竟無來去。初發心菩薩，及末世眾生，欲求入佛道，應如是修習。
〈文殊菩薩章〉，只要有智慧，了達無明是虛幻的，就可以成佛。
〈普賢菩薩章〉，還必須了解虛幻的生死輪迴，也是依圓覺心而建立，要滅掉空中花般的生死輪迴，自自然然圓滿覺悟，但亦無覺悟可言。把覺知的對象更加的具體化，是以一切衆生的生死輪迴為所觀。
〈菩眼菩薩章〉，就不是以一切衆生的生死輪迴為所觀，而是把所觀境縮小到觀自己的身心。要了解自己及一切衆生的身心如幻。身屬於四大；而心之所以生起，是因爲有六塵的境界干擾，令我們的六根攀緣六塵，產生六識，心也就生起。
身是由四大──地水火風所生起；心是依六塵──色聲香味觸法而生起。身並不存在，地水火風四大體性各離，地大有地大的性質，水大有水大的性質，火大、風大各有其性質，哪裏有誰來和合呢？認為有和合是因為我們衆生的無明妄想。如果沒了無明妄想，就可以知道實際上並沒有四大和合而有的身體。我們的心也是如此，只不過是心被六塵所引誘，攀緣六塵，所以分別心因此生起。
不動的如來藏遍於整個法界。法界可以指十法界，也可以指《法華經》所說的一念三千界。安住於如來藏，不動搖；不論任何的境界，我們要知道這些境界是虛幻的，要以不動心來應對。
作止任滅，是一般修行方法。作，有所作；譬如禪修、戒定慧、聞思修等，這些都是作。止，就是不作；一切萬法本自空，不必作，萬法所呈現的是虛幻，緣起性空，平等不二，還需要造作嗎？任，隨著我們的妄想心、顛倒無明而生起情緒，因無明造業，而有受苦的因緣果報。滅，就是滅無明，滅善惡的分別業，滅一切因緣果報。
修行者有「作止任滅」各種的方法，但是佛提醒普眼菩薩，一切的作止任滅都可以不必去從事，因爲一切諸法本來就不真實存在。我們的身心都不真實存在了，更何況一切的法界。不必有任何的修證，也沒有能夠修證的心及如來藏。所謂心者，是緣起性空；如來藏者、佛性者，也是假名施設，都不是真實的。沒有作止任滅的修行道，也沒有能證的佛境界。
不僅有為法、衆生界如空中花，包括佛的世界也如虛空中的花。佛看一切萬物都如虛空花般，並不真實。過去、現在、未來平等，沒有所謂由過去世而這一世到未來世的眾生輪迴；也沒有一切諸法，從過去世而這一世到未來世，畢竟無來去，只是因緣的生生滅滅。因，生生滅滅；緣，生生滅滅；果，是由生滅不斷的因緣顯現而已。但衆生就把因緣聯想結合，認爲有果報的生生滅滅。
把身心觀成空，沒有身，也沒有能修道的心，身心皆空。可以不必有修道的過程，只要認證是空幻；也無可以追求的佛道，一切只是平等。